十月的清晨,东阿县县衙后堂。
晏子用手遮了一下窗户外面照进来的阳光,光顺着指缝斑驳的映射在他的脸上。
师爷就跪坐在他的卧榻边上,窗子也是师爷开的,他想让外面传进来的人喧马叫把东阿县令大人唤醒。
晏子确实醒了,可是却看都不看师爷,自己在那跟自己的手指玩阳光。
师爷实在跪不住了,腿都跪麻了,于是就半蹲半跪着俯下身子小声的说:大人,该收田税了,您不去现场监督一下吗。
晏子依旧不看师爷,继续在那玩手指。
师爷看他不响,就继续俯身说:东市和西市的交易越来越多,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和您筹划的范围,市场里需要协调和管理的官吏也需要增加,您看是不是让在市场中交易的百姓多交纳些税金。
晏子歪头看了看师爷,终于说话了:有人强买强卖么?
师爷摇了摇头:那倒没有。
晏子在晨光中眯缝着眼睛继续问:有人欺行霸市,市场官吏不能管理么?
师爷又摇了摇头:那也没有。
晏子打了个哈欠:那是商贩和百姓们每天交易后不负责打扫街道么?
师爷连忙道:商贩们都很遵照约定,每天散场后打扫的干干净净。
晏子就不说话了,他的意思就是,那为什么要改变原定的规则,增加官吏和税金,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:是不是有人觉得市场官吏是个肥差,来走后门钻营了。
师爷偷偷擦了擦额顶的细汗,心里说,大人看上去懒懒的,却能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思。
连忙解释道:是昨日当朝司马的小舅子登门来求,想谋取市场官吏这个差事,我看您在午睡,就随便敷衍了他。
晏子半坐起身子,眼睛一瞪:你答应他了。
师爷连忙推脱:大人不发话,我怎么敢私相授受,这不是觉得如果答应了,能帮大人维系好跟朝中重臣的关系吗,也好为大人重返朝廷做好准备。
晏子半闭双眼,捻了捻山羊胡:下次司马小舅子再来,直接闭门谢客,就说我不在。
还有事么?看师爷不响了,晏子轻声问道。
师爷一脸的无奈,只得言道:还有一件事,不知道当讲不当讲。
晏子横了他一眼:讲。
师爷小心翼翼的道:今年城西鱼塘产了很多大鱼,往年这些鱼都由城西的地主富户捕获,送与城中士绅食用,士绅中很多都是朝中大夫和内官的眷属,今年城西的百姓说鱼塘是百姓公产,纷纷私自下水捕鱼,被城西富户捉住了,扭送县衙,要求大人治罪。
晏子明显有些生气:治罪,治什么罪?
师爷小声嘀咕着:那些鱼,县衙也收到很多。
晏子一拍床榻:把捕鱼的人都放了,让他们回去告诉那些富户,鱼是百姓的,不是富户的私产。
还有,晏子继续道:把每年春天修城墙的徭役停了,再把百姓的税负减去三成,还有,有偷盗抢劫的要严惩,给我戴上枷锁在城墙上示众。
最后一条最最重要的就是,每天早晨不要叫醒我,我起床气很厉害的。
师爷抿着嘴不语,心里说,大人不但懒,脾气还不好,看你回朝见了君上怎么说。
年尾,晏子回朝述职,刚一进齐景公的朝堂,一个铜盆就劈头盖脸的朝他砸了过来,还好他反应机敏,没有砸中自己。
人还没站稳,就听见齐景公在那破口大骂:你个晏矬子,寡人叫你去治理东阿,你给我治理成什么鬼样子,你每天懒得睡到日上三竿,政务政务不理,税收税收不管,你个懒鬼,寡人要你有何用,看我不车裂了你。
晏子连忙拜伏在地上,一声也不吭,直到齐景公宣泄完脾气了,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,大声的说:臣治理东阿失职,愿承担一切罪责,但恳请君上再给臣三年机会,三年后若再无起色,臣甘当死罪。
齐景公盯着地上的晏子看了良久,半晌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:寡人就再给你一次机会,看你的表现。
晏子回到东阿后开启了他勤勤恳恳剥削东阿百姓的工作模式,师爷再也不用去叫早了,而是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晏子的身后,不是鞭策徭役,就是增加田税,对那些躲在豪强院内的盗匪和恶奴他不闻不问。
但凡给晏子贿赂的,要差事就把最好的差事分配给他,富户和农民争田地,晏子一定偏袒拿出钱来孝敬他的那一方。
而这些得来的钱财,都被晏子拿去输送奉敬给那些朝中的大夫和内官了,一时间朝中对晏子的人品和为官能力都交口称赞,再也没有人说他懒政了。
还不到一年,齐景公就召唤晏子入朝,满面笑容的说:晏卿,你做的好啊,没想到你勤奋起来管理能力这么的强啊,听说东阿被你治理的井然有序。
晏子给齐景公磕头:臣死罪,臣先前在治理东阿的时候与民休戚,百姓安居乐业,臣为了治理东阿堵小路、关后门、奖励勤俭孝悌、惩罚坏人、不偏袒豪强,但却得罪了这些人,导致他们在外散布谣言,说臣的坏话。
朝中的权贵和君上的近臣找我办逾规的事,我一概拒绝,他们就没完没了的跟您说我懒政。而这次回东阿,我一改过去的作法,处处逢迎这些人,于是,市井中的谣言没了,朝中说我懒政的谗言也没了,您听到的都是对我的溢美之辞,臣愚钝,左右为难,不配治理国家,请求辞官还乡。